未来思维：社会部门的规划罗盘

Original SSIR中文版斯坦福社会创新评论

2024-08-23

导读

Foreword

想象一下，如果我们能够预见未来，并为之做好准备，那将会如何？在面临全球性挑战和快速变化的当下，未来思维成为了非营利组织在不确定性中前行的明灯。本文借由阿尔文·托夫勒（Alvin Toffler）在其著作《未来的冲击》（Future Shock）中提出的应对变化的方法——普及未来思维的素养，不仅提供了前瞻性思维的理论框架，还展示了这些理念和工具在具体战略和实践中的应用。通过五个维度的探讨，本文揭示了前瞻性思维如何促进组织内外的创新和参与，并培养感知和应对未来趋势的领导力。作者认为，这种思维方式将为非营利组织乃至整个社会带来积极而深远的影响。

前瞻性工具可以帮助社会部门组织为未来做好准备。

插图：iStock/triloks

从百年一遇的疫情到世界各地爆发的战争，各种看似难以想象的事件接踵而至，而未来思维（futures thinking）正在这样的风暴中经历着一场复兴。“未来”一词频频出现在各种会议名称和深度文章中。新的面向未来的组织和协会，以及专注于未来的工作室（future-focused production studios）几乎每天都在涌现，部分基金会甚至开始聘请常驻未来学家来指导他们的探索。这种现象其实并不奇怪。未来思维工具正是为了帮助人们应对不确定性而创造的：让人们了解外部环境的变化，审视这些变化可能带来的影响，并制定相应的系列行动方案。

尽管思考未来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能力，是人们自古以来就在做的事情，但在20世纪60年代，这个充满社会动荡和技术更迭的时期（与我们今天所经历的情况有许多相似之处），当代组织的前瞻性思维（foresight）和未来工具（futures tools），自然而然地发展成了一门独立学科。1967年，阿尔文·托夫勒（Alvin Toffler）出版了他的著作《未来的冲击》（Future Shock），他在书中发出警告：在面对技术和社会巨变时，人类很可能会集体经历一种类似于旅行者在异国他乡遇到文化冲击的情况，即被陌生的语言和习俗所包围。同样地，当周遭的事物发生巨大变化，以至于曾经熟悉的环境变得陌生时，人们也可能会感到震惊。随之而来的也许是人们出现大规模的迷失方向、失去理智和普遍的萎靡不振。这是否听起来似曾相识？

托夫勒倡导的解决之道是普及未来思维的素养，这种素养不仅应在学校中教授，还应在组织、社区和政府层面广泛实践。在这种背景下，包括兰德公司（RAND）和斯坦福国际研究院（SRI International）在内的一些研究机构开发了策略规划工具。与此同时，一些上述机构衍生的研究组织，如哈德逊研究所（Hudson Institute）和我担任执行理事的未来研究所（Institute for the Future，简称IFTF），则致力于帮助人们在极度不确定的环境中系统性地思考未来。前瞻性思维或未来思维的核心目标，是通过提供工具和培育素养让人们能够进行更长远的规划（展望未来五年、十年甚至更远），并在当下做出更明智的决策。

前瞻性工具包括：1）地平线扫描（horizon scanning），它能捕捉我们身边变化的信号。例如，帮助人们发现规范、行为和技术等变化的早期迹象，这些变化的规模和重要性可能会在未来十年及更长的时间内增长；2）趋势分析（trend analysis），用于识别将塑造特定行业或社会领域的大型潜在模式；3）情景建构（scenarios），通过将趋势和信号综合起来，创造出既合理又自洽的未来生活故事；4）反推思维或未来回溯思维（backcasting or future-back thinking），将这些情景与我们当前和未来可以采取的行动相连接，从而规避不希望出现的情况或实现我们所期望的结果。

这些工具中的很大一部分已经被企业界广泛采用。相比之下，慈善机构和非营利组织则较晚涉足这一领域。然而，面对当前日益不确定的环境和技术更迭，我们看到了这些组织对前瞻性思维的兴趣正在逐步增长。与企业界以增强竞争力、扩大市场份额和提高财务回报为主要目标的前瞻性战略不同，社会部门可以调整前瞻性工具的使用来创造公共利益、改善社会服务的提供，并填补政府和私营部门可能忽略的领域。鉴于其使命，非营利组织必须投身于作家兼学者理查德·斯洛特（Richard Slaughter）所提出的“社会前瞻”（social foresight）中，换句话说，就是利用前瞻性思维来推动思想、认识和行动上的深层次转变，从而在内部员工以及主要服务对象和利益相关者中实现系统性变化。

“未来”工具能够让社会部门的组织更加大胆、目标更加远大，并触及比传统策略规划活动更广泛的受众。在本文中，我将概述各组织如何利用这些工具来实现其目标，并使得创造出的未来能够赋能社区，确保世界更加公平。

▍打破视野精英的垄断

未来始于想象。在你建造任何事物之前，你必须先想象它。遗憾的是，想象和广泛分享潜在未来的机会一直分配不均。在硅谷和其他强势地区，想象是一种生活方式，许多人都觉得自己在创造未来，他们的谈话中充斥着“转型”“颠覆”“创新”和“指数级增长”等字眼。而与此同时，其他大部分人对即将到来的变化无能为力，感觉自己仿佛是未来的牺牲品。

非营利组织的领导者在经济出现不确定性或服务的社区面临日益增长的挑战，而且这些挑战似乎超出了他们的控制范围时，可能会感到特别“脆弱”。北加州联合之路（United Way of Northern California）的社区参与高级总监美乐迪·普罗斯特尔（MelodyProebstel）解释说：

“有时，我们感觉自己是在别人为我们创造的未来中徘徊。前瞻性思维是像我们这样的非营利组织为自己想象未来的工具，它不应该只是所谓精英的专利。我们同样拥有塑造自己未来的力量。”

通过为员工、受助者和社区成员提供时间、空间和培训，让他们参与到对潜在未来的想象中，慈善机构和非营利组织可以扩大未来愿景家（future visionaries）的行列，放大多样化的声音，挑战权威和能见度高的未来叙事。

▍解构过去，增强能动性

未来思维的一个重要原则是“不理解过去，就无法开始思考未来”。我们是如何走到今天的？过去揭示了哪些模式，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当下正在发生的事情，并想象未来可能会发生什么？审视过去往往会让我们清楚地认识到，我们今天生活中的许多安排并非命中注定，而是特定的人在特定时刻做出特定选择的结果。这种理解是予人力量的，因为它意味着现状是可以被重塑的，而我们今天所做的选择，都将成为构筑未来世界的基石，影响着我们以及后代在未来几十年后的生活。

“青年之声”（Youth Speaks）是一个致力于帮助年轻人利用发声的力量实现社会正向变化的组织，其联合创始人霍达里·戴维斯（Hodari Davis）解释了这些努力的意义：

“当我们明白，对非优势群体来说，特别是黑人群体，拥有解读过去以揭示未来的专业知识有多么重要时，我们将会像重视黑人历史一样重视黑人群体的未来。如果规划未来的工具分配不均，会使过去的不公正固化并在未来延续。”

在奥克兰“生活即存在”节上展出的Exhibit A项目的艺术作品。

（图片由Exhibit A提供）

为了唤起人们对研究过去以想象未来的重视，霍达里创建了Exhibit A项目。他巧妙地将枯燥的政府报告变得生动，揭示了奥克兰白人和非白人居民在各种幸福指标上存在的显著历史性差异。为了使这份报告更加通俗易懂，霍达里委托当地艺术家对报告中的数据进行重新构想与表达。这些多模态艺术作品（multimodal artworks，不同呈现或体验形式的艺术作品）在“生活即存在”节（Life is Living Festival，利用公共艺术建立非传统合作伙伴关系、改变环境正义和促进社区建设的项目）和其他公共展览中展出，成为促进社区成员和政策制定者对话的桥梁。通过这一过程，人们有机会去想象他们对这座城市所期望的未来，并将在社区中分享这些愿景。

▍使新的叙事、价值观和行为常态化

通过审视历史的模式和选择，我们认识到现有的布局并非一成不变。未来思维进一步帮助我们接纳新的可能性，使新的想法变得不再陌生或奇怪。我们拥有许多工具来实现这一目标。其中，持续发现并整理变化的信号构成了前瞻性实践的核心要素。由此，我们能够在“正常”生活的边缘发现信号：有人在做一些看似奇怪、不符合现有模式的事情。另一种工具是未来民族志（future ethnographies），即对“以未来方式生活”（living the future today）的人和社区进行定性研究，如气候移民（climate migrants，在气候变化的影响下，离开不再适宜生存的原居住地的居民）或前沿人工智能创造者，帮助我们了解这些人的日常生活，并让我们窥见正在形成的“新常态”。第三种体现新可能性的工具是社会模拟（social simulations），这是我的同事简·麦戈尼格尔（Jane McGonigal）首创的一种做法，她撰写了大量关于想象力和“紧急乐观主义”（urgent optimism，对于紧急事件的积极心态）激发变化力量的文章。简将社会模拟描述为：

“……社会模拟的体验展示了解决社会问题的结构性方案的可行性和益处，并邀请人们在未来到来之前预先体验它们。通过扮演不同的角色并沉浸在互动体验中，个人既是参与者也是创造者，并有机会亲眼见证自己的行为和选择所产生的后果。”

在投入规模化应用时，社会模拟将是预见变化和改变系统的强大工具。例如，在2010年，未来研究所邀请了全世界数千人想象自己生活在一场全球性的呼吸道传染病中（该情景基于专家访谈和数据分析，表明这种情况很有可能发生）。在随后的几个月里，参与者们通过网络平台分享了他们的日记、视频和照片，记录了他们的体验和感受。他们还组建了支持小组和合作项目，以帮助他们应对紧急情况。在这一过程中，一些参与者进行了在公共场合佩戴口罩的练习，另一些人则写下了关于参加社交仪式（如婚礼和葬礼）时所面临的挑战，还有一些人想象了如何应对基本生活必需品供应中断的情况。从本质上说，我们看到了新冠疫情的真实预演。许多参与者向简（模拟活动的主要创建者）报告说，当疫情真正袭来时，他们感觉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这得益于他们通过情景模拟所获得的先验体验。由此可见，非营利组织也可以与员工和社区进行类似的社会模拟，以提高他们面对变化的韧性，并让他们参与共同创造理想的未来。

▍弥合两极分化

未来思维是一项团队实践。在最佳状态下，它能将高度多样化的观点和经验编织在一起。例如，如果你正在思考工作的未来，你可能会邀请那些对人口统计学、技术、经济和政策有了解的人，以及那些站在新工作形式前沿的人参与进来，比如灵活就业者和使用人工智能的客服代表。真正塑造未来的，并非单一领域内的趋势，而是跨领域趋势的交汇。

一次良好的前瞻性练习包括倾听和向在场的其他人学习，从而理解他们的想法和假设。采用更长的时间跨度进行这些练习，有助于人们放下他们眼前的短期利益，并促使他们思考新的可能性和支持者，甚至是当下看似“不可思议”的事物。“未来”可能是为数不多（甚至是唯一）可以进行激烈讨论的安全话题之一。西萨克拉门托市前市长克里斯托弗·卡布尔登（ChristopherCabaldon）参加了一次市长未来会议，他这样认为：

“当民间参与局限于眼前利益时，就可能误入歧途，导致我们的思维陷入彻底的“邻避”心态（Not in My Backyard，简称NIMBY，反对将令人不快的东西放在社区或身边），过度担忧可能出现的问题，并激发那些强调得失、自私和刻板印象的认知捷径（cognitive shortcuts）。与其仅仅依赖那些结果往往令人沮丧的区划听证会（zoning hearings），不如通过未来思维的练习和沉浸式模拟来激发我们的乐观和亲社会想象力。”

▍灌输希望，但不盲目乐观（Pollyannish）

未来思维工作的核心是心怀希望。认为未来存在的想法本身也是乐观的体现。如今，世界末日般的情景和预言充斥着我们的生活。面对这些“病毒式的”预言可能引发的恐惧和麻痹，一些团体和实践风潮倾向于逆向而行，只关注积极而梦幻的未来愿景。一次良好的“未来练习”包括深入探究一系列可能性，不回避危险或“难以想象”的情景（包括积极和消极的情景）。

由政治学家吉姆·达托（JimDator）开创的替代性情景建构方法使人们能够发展出四种原型情景：增长（growth，指一切照旧）、约束（constraint，通过政治或社会/文化手段施加约束条件）、崩溃（collapse，现有系统和结构的瓦解）和转型（transformation，社会和经济的根本性转变）。这种方法可以探索多种可能性选项的发展轨迹，挑战现有的假设，激发创造性思维。

当今世界，那些看似不可能的未来可能会在一夜之间成为现实，前瞻性思维工具可以帮助社会部门的组织做好迎接未来的准备：将它们变成能够敏锐感知和意义建构的实体。在这一过程中，它们将策略规划从一系列零散且枯燥的练习转变为一种动员社区追求宏大愿景、积极塑造理想未来的力量。

玛丽娜·戈尔比斯是未来研究所（IFTF）的执行理事，该研究所是一家非营利性的研究和教育机构，致力于帮助人们系统地思考未来，以便在当下做出更好的选择。在未来研究所工作的数十年间，她为数百家慈善、教育、政府和商业领域的组织带来了前瞻性和未来视角。

来源：《斯坦福社会创新评论》英文网站2024年5月21日

原标题：Using Strategic Foresight to Create the Future We Wa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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